方言污染,《书房沟》连载(43)
《书房沟》是李巨怀先生2003年至2012年历时十年创作的现实主义长篇小说,2012年1月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小说描绘了1939年至1949年关中西部渭河边“书房沟”发生的天翻地覆风起云涌的历史变迁。作者在《后记》中说:“《书房沟》所描述的是关中西府一个山沟里两个家族的悲欢离合,有富荫百姓、名震关中道的王姓人家;有元朝皇族后裔隐姓埋名,伺机东山再起的帖姓人家;两个家族虽同处一条沟,同饮一溪水,但却争名分,抢祠堂,夺水眼,为了争坐沟内头一把交椅,抢第一炷香头,极尽人性之能事,但在中华民族最大的劫难——抗日救国上却出奇的一致,捐钱捐枪,争赴前线,表现出难得的民族气节。”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著名作家高建群先生为本书题词:“一本《书房沟》,半部宝鸡史”。
文
第十三章 王茂德在大年三十本家子孙从各自的长辈坟上回来,天刚擦黑的时候,就在王家祠堂开始了一年一度的最为庄严隆重的祭祀仪式。今年的王家祠堂更加富丽堂皇,当初王茂德借王家堡整修之机,把王家祠堂也从里到外好好地粉刷了一遍。他把宗族的神谱重修绘描了一遍,三年来全族的添丁也一个个在原先预留的空缺里填了上去,就连祠堂前面的王家戏楼也是他亲自作着手尺、压着墨线,一个窗棂一个门楣绘过的。
今年的大年三十祭祀就气氛而言,更增添了几许肃穆神秘的味道。王大族长的藏蓝色长袍直统到脚面,泥神似的站在供奉祖先神灵的红木大长条供桌左边,王绅一辈的二十几位老人作为第一梯队屏声静气地肃立在大长条供桌的正前面,王茂德一辈百十号人表情凝重地站在第一梯队的后面,王文、王武一辈二三百号人黑压压密密麻麻表情划一地站立在第二梯队的后面,在第三梯队的后面,静静地站立着百十号包括忍俊不禁三岁稚童在内的孩子。
每年的年三十大祭祀,是王家堡一年中最为神圣和庄严的事情。除了王家男性族人和特别挑选的品德贤淑的十几名主管祭品的拔梢子妇女外,一般女性是不能入祠堂半步的。有了王绅老先生的加入,王家今年的祭祀就明显多了分厚重感,连他那在上海十里洋场长大的洋媳妇郑倩茹女士也因非明媒正娶之故,只好站在王家戏楼的大红灯笼下,跺着脚、哈着气远远地眺望。
郑女士可是上海染料大王郑瀚池的外孙女。在每周HomeParty中长大的标准的“老克勒”,从小穿的衣服都是美国运来的,完全仿照当时风靡世界的大明星秀兰·邓波儿的风格。走路是完全模仿好莱坞女星费雯·丽的一颦一笑。昏黄的灯光,浓重的阴影,黑暗中跃动的眼神,老式的座钟,飘逸的旗袍,偶尔的洋泾浜英语,在老式唱机的西方爵士乐中飘来的,那可是郑女士深入骨髓的摩登生活。
她刚来书房沟,说话细声慢气,一块小毛巾要洗大半天,连厨房的抹布,她都要分成好多种,整天是整洁油亮的发型,在王家花园随便一站就有大半个钟头,搞得王府上下起初都以为王老先生领回来的女人是个痴呆,那满嘴的呜里哇啦的上海方言,对吼惯了秦腔的书房沟人真是听觉污染,可王老先生总是一副笑眯眯会意的面孔。
她是听着姜财儿召集族人的第一遍锣声,就和王绅老先生来到了戏园子大门口的。可当王绅老先生看到先期到达的王郑氏一伙王家堡的拔梢子女人满脸疑惑不解的目光时,没人提醒的王绅老先生,和郑女士一番耳语后,郑女士就像第一道哨兵似的静静地立在戏园子的大门口,成了王家族人进入祠堂前见到的一道风景。
直径四米、底小肚大、花团锦簇、色泽艳丽、长穗飘飘的三十六只大灯笼使王家祠堂从戏园子大门口一直到祠堂大院都成了金碧辉煌的世界。
王茂德第一次在有王绅三叔的场合下主持祭祀仪式,一向老到的他在宣布仪式的第一项议程时,腿竟战战兢兢地抖了一下。通天响亮的鞭炮声在戏园子里惊天动地地响起来。有五六个七八岁的顽皮小孩儿不顾大人们的训斥,争先恐后地跑出祠堂大门去捡拾未炸开的鞭炮。王绅老先生带头拈着三支紫色粗香来到大供桌上注满清油的青铜灯盏前,三盏碗口粗的灯盏火苗,把王家列祖列宗显考显妣的油漆一新的神像照得光影摇曳。
王老先生点燃了三炷香作揖下跪三叩首,他忽然间老泪长流,在先人像前足足注视了有一刻钟,久久不愿意离去。后面的人跟着王老先生按辈分长幼,一个个走上祭坛。轮到王文、王武一辈时,由于人数众多,只好每三人一组行三叩之礼。王文、王武后面的那些未取得在供案前叩拜先人资格的孩子们则是一直跪趴在那里耳濡目染着祭拜仪式。等全族人祭奠完毕,已经是深夜子时,最后一个梯队的幼童们早已手里攥着未燃响的爆竹,在小孩爱过年、大人怕花钱的除夕之夜,横七竖八甜甜地睡着了。
(未完待续)
本文选自2023年8月2日《文化艺术报》
责 编 | 王越美
审 核 | 吴汉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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