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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父亲.秋霁

哎 !父亲

文/秋霁


(相关资料图)

我从没敢正视过父亲的眼睛,尽管我已年近而立,父亲也已到耳顺之年。

儿时,因为胆怯不敢,长大后,因为惧怕和不安还是不敢。父亲给我印象最深的,只有他从挺拔如山到弯曲成弓的背影。

我的父亲的一生,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苦!

小时候,成分不好,兄弟姐妹们多,父亲被送到千里之外的山西谋生。十一二岁的他,跟着爷爷用脚步丈量了从山东梁山到山西沁县的距离,用稚嫩的双手换来了他生平的第一次饱饭。

父亲说,他和爷爷在铁路上帮人家推了三天石子,人家给了他雪一样白的馒头吃。他说,第一顿,他吃了七个馒头,喝了三碗面汤。在个特殊年代,这些东西足可以让一家人,过年的时候眼巴巴的期盼好几天的!可是,白面馒头里还得掺上白玉米面呢。父亲说他藏了二个给奶奶,没舍得全吃完,要不还能再吃两个。

父亲刚到山西时,找到了一份牧羊的活计。有二年多的时间,父亲只有在冬天的时候才能享受到“家”的“温暖”——那是一间在羊圈旁边挖出来的,抬抬头就能碰着顶的充满羊骚气的小洞窑。就是那么个“家”,父亲已经心满意足了。他可以自食其力,还把放羊赚来的一双雨鞋,一件雨披,还有二十多块钱一起寄往家里。

父亲说他可以尽孝了。

到山西的第三个年头,父亲被一王姓人家收养。父亲以丢了自己的姓为代价,换回了属于真正意义的家。可惜,我的父亲连名字都丢了,父亲成了“王在林”。

告别了风餐露宿的日子,父亲迎来了做牛做马的生活。

父亲感到充实而富足,再也不用整日整日的眼睛里只有羊了;再也不用刮风下雨时十里八里都找不到个地方躲了;再也不用眼巴巴看准人家过年过节自己无家可归……

父亲勤劳忠厚,王家人把比父亲小五岁的养女许配给了父亲,父亲曾经阴沉的内心被照耀得亮堂堂的,稚嫩的双肩顿时充满了力量。生活一片光明。

“我不能让她受苦!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受苦!”年轻的父亲本能地发出了这样的呐喊。

父亲包揽了一家人所有的活计。而且还把邻居几家老人的重活、脏活都揽了过来。渐渐地,人们从眼里到心里慢慢地长出了一种印象:这孩子心眼不错!

可惜,父亲还没结婚,王爷爷过世了!王爷爷临终前紧紧拉住父亲的手苦苦哀求:“好好待他娘俩!不要回山东……”

父亲含着泪水,哽咽着“放心,我一定好好待他娘俩……”可“不要回山东”,那是生他养他的地方,那里还有每天翘首期盼儿归的老母亲,如何割舍?

王爷爷下葬的那天,父亲披麻戴孝。葬毕,父亲在王爷爷坟前嚎啕大哭,哭得昏天地暗,哭得死去活来,哭得人人落泪,哭得人人心酸。

父亲冲着山东的方向,五体投地,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又五体投地……擦干泪,父亲扶着母亲,搀着奶奶回家,一步三回头,一步三回头。

从此,父亲开始了他的倒插门女婿生涯。

父亲说那是一种屈辱!倘若平时邻居们、伙伴们无意间的伤害可以让人忍受的话,和母亲争吵时的冷嘲热讽让父亲心痛如绞。

大哥的出世使父亲的这种感觉达到了极致——不仅是父亲自己,而且是子子孙孙都得改掉自己的姓,姓王!这让传统观念十分顽固的父亲不能原谅自己。但是想到王爷爷的临终遗言和自己的承诺,父亲只好把屈辱和愤怒埋在心底,更加执着于他的“事业”——种瓜。

父亲是个心灵手巧的人。他属于干一行爱一行并且能够专一行的人。小时候跟着大人到地里干活,不论什么活计,只要大人给示范一遍,他都能做得有模有样,有些活做的大人都自愧不如。在山东老家父亲有一个不登大雅之堂的绰号——二精,特别聪明的老二的意思。

父亲说,不是他真的聪明过人,而是因为他比别人用心。同样的东西,他在还没有正式接触的时候就已经留意了,在大人开始教他的时候他已经揣摩地差不多了。就是这股钻劲,使父亲和西瓜结下了不解之缘,成就了他的成功与失败。借用叔父评价父亲的话:“成也西瓜,败也西瓜”。

我是父亲的第四个孩子,最小的一个,也是唯一的女孩,我和大哥相差近十岁!自然而然我成了家中的宝贝疙瘩,不仅奶奶、妈妈疼我,就是大哥也把我当宝贝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顺着我。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对我露出过笑脸,更不用说像别的小朋友一样被父亲高高举起,用扎人的胡子蹭得哈哈大笑了。

记忆中和父亲最亲近的时候也就是跟着大人们去看电影。虽然母亲一再警告我,要是再睡觉就把我扔在那里不要我,但母亲每次都扛不过我的纠缠而带着我,而无一例外的我都会睡着。每次醒来都会发现我正在父亲的背上。我一动都不敢动,生怕一动让父亲知道我醒了把我放下来。我趴在父亲的背上,随着路面的起伏而起伏着。“咚咚咚”父亲强有力的脚步声震撼着我的耳膜,一上一下,一上一下,起伏着起伏着,父亲的背慢慢地变成了温暖的摇篮,我在朦胧中再次幸福的睡着了。因为这,我和哥哥们一样盼望放电影的到我们村来,只不过哥哥们盼望的是电影,而我盼望的是能在父亲宽厚的背上多赖一会。

记忆中的父亲总是长在地里的。

家和地虽然只有不到一公里的距离,但父亲一年四季除了冬天几乎都在地里。春天种瓜,夏天打理,秋天收获。饭由我们兄妹四个轮流送,衣服由母亲捎回家来洗。偶尔回家一趟,我们还没看到他的影子就又走了。父亲干活非常卖力,是远近闻名的“铁人”,一个人能赶得上几个壮劳力,仿佛不知疲倦的机器人。

一般情况下,父亲每天平均只睡四五个小时。太阳知道,月亮也知道。除了吃饭的时间,父亲的身影都在地里。

山西地处黄土高原,千沟万壑的特点在我们那里尤其明显,许多活计只有壮劳力才干得了。从整地施肥开始,到浇水育苗,再到西瓜成熟之后运到城里变卖,都需要人一点一点地背到平地上,再用地板车运到目的地。人家两三个人一起干,还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事情,父亲只需母亲稍稍协助就能完成。那时的父亲就像一头健壮的公牛,只要他想到的就能够“所向无敌”。所以,小时候父亲留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背影:拉着板车,脊梁几乎与地面平行,无论穿着什么样式的衣服都布满汗迹的背影。

父亲的勤劳换来了一家人的温饱,也换来了别人钦佩的目光。

父亲成了远近闻名的“瓜王”——只要父亲在卖瓜,买瓜的一般不会到别人家去买。哪怕是父亲卖的比别人家贵,哪怕是买父亲的瓜需要排队。

人们说父亲人实在不会偷斤缺两,人们说父亲的瓜味美皮薄,人们说父亲的服务态度最好。人们还说最愿意看父亲“变戏法”——你说要个什么程度的瓜,他东敲敲西弹弹,隔着瓜皮就像能看到里面一样,包你满意。

父亲哪天高兴带我去卖瓜,对我来说比过年都高兴,即使是走上十几里路都不会喊累。不但给我买家里所没有的好东西吃,而且,看着那么多人围着父亲,眼巴巴地等待父亲给他挑瓜、称瓜,尤其是小朋友满脸羡慕的盯着我的表情,把我小小的虚荣心充实的满满当当。

当然了,父亲是绝对不会让我一走就是十几里路的。只要是路不是太难走,车上载得再多都会找个稳妥的位置把我放在上面。回来的时候,每次都是父亲拉着空了的板车,载着母亲和我大步流星地往回走。偶尔,父亲高兴的时候还会唱上两句。我经常趴在车上望着父亲汗迹斑斑的背影冥思苦想:为什么父亲会那么有劲呢?难道父亲就不会累吗?

很多时候,从县城里回来天已黑透了,父亲会喊一嗓子:“坐好了”!然后一溜小跑地赶路。我趴在车上望着望着,父亲的背影就变得模糊不清了。于是,我仰面躺下,耳朵里满是父亲强壮有力、有规律的脚步声:咚……咚……咚……咚……听着这脚步声,数着天上的星星,在习习凉风的吹送下,不起眼的板车成了我的移动城堡,我成了童话里的白雪公主。不同的是,我的梦里没有可恶的巫婆,只有善良的小矮人。我非常安全非常快乐……

我渴望父亲能够注意到我,渴望能和父亲亲近,渴望向父亲撒娇,因为我所有的小伙伴都这样。但是这些渴望对我来说只能是梦想,也最多能在梦中实现。在现实生活中,我甚至不敢靠近我的父亲。

父亲是远近闻名的“瓜王”,同时也是远近闻名的“暴君”。在我的记忆中,我们家的战争从来没有间断过,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有时候,让锅碗瓢盆通通提前退休。

我家门前常常围满拉架、看热闹的人。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躲在奶奶怀里瑟瑟发抖。我一直想不明白到底哪个人是我的父亲?是把身体弯成一张弓,可以把任何物件射向目标的那位;还是怒目圆瞪,头发根根竖起,手中的东西随时可能报废的那位;还是拉着板车载着我们娘俩,一路小跑着哼唱小戏的那一位!

小小的我头脑里容不下如此深奥的问题,小小的我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躲避,在家里,只要是父亲在,我就成了猫身边的老鼠,脚步轻轻的,小心翼翼的,生怕触动虎威。

在我还没有完全弄明白父母为什么吵架的时候,他们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父亲一直有回山东的想法,尤其是改革开放之后,家庭成分显得不再那么重要,父亲回山东的念头渐渐浮出水面。

山西王爷爷临终时的叮嘱、自己的承诺和山东娘亲对自己的呼唤、儿女们的前途四股势力在父亲心中上下翻腾着,这种翻腾在我7岁时达到了极限。

那年,靠天吃饭的山西算的上是风调雨顺的好年成。夏天,满眼绿幽幽的的西瓜晃得人眉开眼笑,“瓜王”之称的父亲更是难得的好心情。父亲已经筹划好,秋收后回久违的老家看看娘亲。然而,在人们笑逐颜开的时候,老天爷下了场大雨。那雨使所有人的笑容都僵住了,父亲更是连脸都绿了——那雨本身就大,加上黄土高原上几乎没有任何遮拦,瓜地周围几乎都成了瀑布。眨眼功夫,在你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七八亩西瓜甚至连窝棚都飘得一干二净,最后连根瓜秧都没有剩下……

父亲在床上躺了三天,不吃不喝不眠不睡!三天后,父亲起来,有力的大手往桌上“咣当”一拍,桌子上的茶碗跳了两下,发出清脆的瓷器声,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一句:“回山东!”

奶奶和母亲的脸上同时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未完待续)

壹点号 秋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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