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头王传说》5卷2话2节

5卷2话2节

(相关资料图)

古音走进长老的家，顿时被一股石砌建筑特有的阴暗、冰冷、厚重感所包围。

说是建筑物，其实比塞姆的穴居室土屋，真的没有强到哪里去，仍然是相当原始的。里面就只有一个空间，没有任何隔断。墙壁上三处采光窗射进来的白光好歹缓解了黑暗。屋内地面是夯实的土地，正中挖了个坑洞作为炉子，四周铺有毛皮和干草。

腰部以下肌肉萎缩的贤者早已被搬到地炉正面坐在毛皮上，那独特而深邃的灼灼目光端详着豹头战士，并以手势邀请对方坐在自己正面，随即向旁边的两位仆人一挥手。不待挥之即去的仆人走出门口，贤者便开门见山。

「勇者古音啊，我等拉贡全体族人将会遵循您的命令，舍弃这个村子，跟随您的征程，打败您的敌人。无论结果是胜是负，这也将会是我们停留在这个村里的最后一个早上了。」

「那实在是——」

古音话音未落，卡昂老人家缓缓举起六指手掌示意他不必感到抱歉。

「对我们拉贡来说，这并不稀奇。我们并不是会被束缚在一个地方的民族。在找到真正的约定之地前，哪里都不过是暂居之地而已。阿库拉并不是第一次向我们派遣使者。有时一代人会来一次，有时两、三代人才会遇到一次。以前我还是孩子时，曾听说有一位族人前往沙漠冒险，并带回了阿库拉的信物。然后我们才进行大迁徙，来到这座山里建设村落。所以对拉贡来说，在某个早上突然舍弃长久居住的村落，长途迁徙到信物指示的地点并不稀奇。无论那里是沙漠，岩场，还是山中。」

「原来如此，所以拉贡才会成为行踪不定的传说民族啊。」

古音感叹。

「真是名符其实的水无常势，人无常态啊。」

「正是。不过至今为止，阿库拉指示的地点都不是最后的《约定之地》。哪怕一开始我们以为是，之后总有一天回得到启示，得知那不过是暂居之地。不过我们一直相信，每次迁徙我们都距离《约定之地》又接近了一步，我们只需要安心生活，等待下一次启示就好。」

古音沉默了。他端详着老贤者白眉下那双平静而苍老的眼睛。这些坚韧不拔的巨人们，已经像这样不知经历过多少代人，无怨无悔等待着最后的启示，坚信他们的神没在逗他们玩儿终将指引他们到达那安居乐业之地。他们坚定不移的信仰，让古音莫名感动。

「我们是『等待中的人民』。拉贡一词，就是『等待之人』的意思。在我们的传说里，拉贡的使命就是等待，这是阿库拉定下的使命。」

似乎是要强化古音的感动，贤者卡昂进一步平静地补充道。

「不过，如果我们真的迎来了最终履行使命的时刻，这也是个天大的惊喜。我们等待的岁月已经太长太长了，每一代首领都不得不艰苦对抗各种不满和怀疑的声音，因为总会有人说《约定之地》根本不存在，我们应该忘掉阿库拉的传说，寻找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安居乐业之地。不过，如果这一次您真的就是那位能够带领我们前往《约定之地》的使者——」

贤者卡昂低头交叉双手的十二根手指，陷入某种神秘而深邃的沉思中，终究没有说出最后一句话。

古音看着老贤者的动作，瞬间产生了异样的惶恐。他深感担心，自己要求拉贡舍弃这个村子，跟着自己跨越遥远的沙漠投身到一场惨烈的战斗中，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事？自己真的有这个权力吗？拉贡坚信自己就是他们等待了不知多少代人的阿库拉的使者。但自己真的是他们命中注定的向导，在正确的时机来到他们面前，向他们提出了正确的要求吗？然而古音没有任何方法能验证自己的疑问。

「阿库拉信物」只不过是他在盐谷偶尔得之，充其量这个信物本身就代表着启示，若不然就是他在撒一个惊天大谎了。如果和蒙古军一战导致塞姆和拉贡两个民族彻底亡族灭种，那他哪是什么指明《约定之地》的阿库拉使者啊，根本就是给拉贡带来不幸、死亡、毁灭的恶魔铎戮的使者罢了。

「你们是怎样判断阿库拉的使者呢，贤者卡昂。」

古音似乎心怀愧疚，尝试问道。

卡昂的回答倒是简单明快，没有一丝犹豫。

「持有阿库拉的信物便是。」

「就是我手里这个？」

「正是。有时候形状略有不同，不过基本上大同小异。」

「以前的使者是怎么得到的信物的？是通过阿库拉的启示吗？」

即便暴露自己对阿库拉过于无知的事实可能导致失去好不容易获得的信任，但是他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仍然忍不住问道。

然而贤者的回答令他无比惊讶。

「就跟您一样。有时在沙漠中偶然瞥见一道闪光，或者是摔了一跤爬起来的时候，信物已经抓在手里了。」

「不是吧！」

古音禁不住叫道。

「他们就只是在地上捡到了而已吗！」

「正是。他们捡到了信物，本身就代表着阿库拉的启示降临了。难道您得到信物的方式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是，我想说的是——」

古音真心承认自己被惊到了。

「我直说吧，我根本从来没听说过阿库拉，闻所未闻。这样的人也能带来阿库拉的启示吗？难道说阿库拉的使者，根本不需要知道自己就是阿库拉的使者吗，贤者卡昂？」

「不需要的。」

卡昂干脆利落地回答。

「而且正因如此，我们，特别是老夫本人，才会感觉到——这一次的启示，说不定就是我们等待已久的，真正的、最后的启示。如前所述，以前也曾经出现过多位使者，甚至曾经有人试图裹挟拉贡而假冒使者。但是在我们漫长的历史中，从来没有一位阿库拉的使者是外族人——更何况您这幅豹头人身的尊容，甚至根本不像凡世之人。」

「......」（豹叔：怎么有种被骂了的感觉？）

古音无言以对，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个困扰他已久的老问题——我是谁？我为何降生于世？我从哪里来？我有什么使命？

每当这个过于巨大的疑问不自觉浮现出来时，总会让他忍不住陷入沉思，连眼下援军能否及时赶到的五内俱焚都暂时忘掉了。

哪怕不去考虑那个问题，围绕他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莫名其妙的怪事。比方说时不时因为某些契机，仿佛被某人突然注入脑海中的知识片段。还有拉贡语、塞姆语、中原语他都能流利听说读写，但也说不上对哪种语言有母语的亲切感。还有明明他一次都没去过中原，脑子里却有一大堆相关的零零碎碎而又清晰无比的知识。

不光是他自身内部，他周围发生的事有时候也非常玄妙。不论是免费把他送到狗头山的滴滴顺龙卷风，还有和老狼王的邂逅都是。这个『阿库拉的信物』也不过是偶然瞥到一眼，莫名其妙就觉得应该把它挖出来带上。然后它就在绝佳的时机，莫名其妙被自己拿出来举在拉贡族人们眼前。这一连串事情，任何长了脑子的人都会怀疑——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同样，这幅豹头人身的相貌从常人来看简直就是不合常理的怪物。正因如此，它更显得像是某个远远超过人类智慧的意志，出于某种目的而特意安排的——要是这么一想就更让人如芒在背，毛骨悚然。

如果真是如此，搞不好他根本没有自己的独立意志，也不是一个能自主行动的人类，哪怕他自己以为是。实际上他不过是巨大的木偶，受天地操纵，是命运为了让其本身能够正确运行而安排的一个零件罢了。

而且——越是觉得不应该再想下去，他越是无法控制自己去想——

而且，如果这些假设真的成立，他不过是某个意志用于推动命运的零件——那有谁能保证那个意志，是善意的？那个意志给予他生命，把他创造为这个模样，到底是为了实现什么目的，现在一概无从得知。

如果操纵这一切的那个巨大意志，既不是雅努斯，也不是命运之神老雅恩，而是邪恶的根源——铎戮的势力，甚至铎戮本人的话？

古音暗自心惊。而卡昂锐利的眼神，轻易把古音内心的惊诧和动摇尽收眼底。

「人啊，有时候不过是命运的工具——就像人自己使用工具一样。即使您带来的启示会使拉贡走向不幸，拉贡追随您的战斗会付出巨大的牺牲，我们也决不会因此认为您是假的使者。」

老卡昂的话语似乎是在安慰，古音闻言抬头。

「对我们来说，遵循阿库拉的意志才是最重要的。无论因此迎来怎样的结果，我们都不在乎。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为了追随阿库拉，为了遵循他的命令才被创造出来的民族。」

这单纯却强烈到无以复加的信任，震撼了古音。他忍不住呢喃般问道：

「对拉贡来说，如此至高无上的阿库拉到底是什么？是神吗？是人吗？还是从来没有在这世上出现过的存在？告诉我吧，为什么说拉贡是为了无条件服从阿库拉而被创造的民族？」

「出征的准备很快就会做好了。」

卡昂微笑。

「勇者古音啊，您好像一直充满了忧虑，是为什么呢？是不是有什么约定在让您感到急躁？哪怕刚才我们答应了会追随您，看起来您的神情也没有缓和多少呢。」

「确实，我现在没有多少时间了。」

面对卡昂充满睿智的目光，古音自然而然和盘托出。

不过考虑到这个民族也许对计时的概念比较模糊，他觉得应该换个直白一点的说法。

「我曾向友军发誓，在今天日落之前会带着拉贡援军赶回去。如果赶不上，不光是友军可能会遭遇重大危机，而且和我一起逃进沙漠的朋友、留下当人质的帕罗小公主和小王子可能还会被自己人杀死。但是现在已经日上中天，而我们还在狗头山这边。不管进行多么快速的急行军，除非依靠魔法，否则今天绝对不可能赶到作为战场的诺斯菲拉斯内陆。那个地方哪怕骑马也要花四天才能赶到的。」

再次涌上心头的焦躁和痛苦，令古音不禁抬头，如同祈求上天给予启示。

老贤者沉默片刻，似乎在深思熟虑。随后缓缓点头，注视古音。

「既然如此——」

他以无比郑重、如同宣告神谕的口气说道。

「那我们必须赶紧出发了。勇者古音啊，拉贡是神奇的民族，经常有神奇的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阿库拉的启示也是如此，可能我们是对诺斯菲拉斯所知最多的民族了。我们也许能赶得上，也许赶不上。一切全凭阿库拉的意志。勇者古音，请把你的目的地的地形，尽可能详细地告诉老夫吧。」

「好的。不过老实说，除非借助魔法的力量，否则我们只剩下大约十转的时间，真的不可能赶到了。光是翻越狗头山应该都要花一整天。唉，蒙古公女的想法确实有道理。他们发了疯似的想抓住帕罗双子，就是为了掌握他们背后的物质传送的秘密。如果自己无论如何也得不到，那宁愿杀了也不能让其他国家得到，这种心情我也能理解。那对双胞胎背后的秘密实在太惊人了。他们从战火中的水晶宫一瞬间就能移动到路德森林的方法，如果能弄到手里，不知有多少将军甚至国王，哪怕向恶魔出卖一千次灵魂恐怕都觉得赚了！」

古音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已经如同呢喃一般听不清了。

老贤者认真地端详着古音，随后重新把话题拉回刚才被打断的地方。

「无论如何，我们一定会尽快出发。至于能否及时赶到，就交给阿库拉安排吧。那么正好现在出发的准备还没做好，不如老夫介绍一下阿库拉和拉贡，好让勇者缓解一下心情，可好？」

「恭敬不如从命。」

由于刚才的对话已经让古音的好奇心愈发强烈，于是他欣然接受。诚如对方所说，反正现在出征准备还没做好，急也是白搭，还不如听听故事满足一下好奇心，还没那么难熬。

「所谓阿库拉，并不是神。」

贤者卡昂也许早就察觉到古音的心情所以才提出这个建议。他缓缓说道。

「不过阿库拉也不是人。我们所称的阿库拉——是一个地方。」

「地方？」

古音不禁感到惊讶。

「一个地方，就能给人降下启示吗？」

「正是。」

卡昂的回答充满了坚定的确信。

「阿库拉可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地点。就如您之前随口瞎扯所说，那里不是活人能够踏入的场所。如果人正面走向阿库拉，一定会当场毙命。以前曾有族人远远眺望过阿库拉一眼，根据他的描述，阿库拉周围方圆数百塔尔都铺满了人类、野兽的白骨，如果人走进那处白色峡谷，每一步都会把脚下的骨头踩成飞灰，甚至裹足不前。

毫无疑问，阿库拉拥有神奇的力量。但是因为没有人能接近，所以现在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

唯一知道的是，所有白骨都是向着那一点呈现圆形倒毙的。而且无论白天还是晚上，无论有没有阳光，那个中心点——也就是阿库拉本身，总是散发着诡异的银色光芒。而且有时候阿库拉会发出无法用世间任何一种声音形容的怪声，甚至是说话声。

另外自从拉贡初代贤者卡昂以来，已有数百人继承过这个名号。根据历代贤者卡昂的传说，拉贡人民正是被阿库拉创造出来的。在某个夜晚，阿库拉从天而降，白光照耀大地，为诺斯菲拉斯带来了灾难和死亡。那强大的力量没有任何人能够躲避。而在阿库拉降临之前，拉贡和塞姆并不存在，这片土地上只有既不比拉贡高也不比塞姆矮的人类，他们是我们的祖先。但是我们的祖先灭亡了。而在废墟里重新出现的人类，就是拉贡，就是塞姆。所以拉贡的生命源自阿库拉，是为了遵从阿库拉、执行他的命令，而被他从死亡之中创造出来的——这就是历代贤者留下的传说。」

「......」

「传说里还声称，阿库拉总有一天会再次降临，届时拉贡须恭迎阿库拉。在他可怕的力量之下，除了拉贡意外的生命都会化为白骨，唯独追随阿库拉的拉贡人民会得到庇佑，在阿库拉的瘴气之下得以幸存。」

「唔......」

古音不禁低叹一声。

这个故事过于玄妙，而且如果说是蛮族凭空捏造的，脉络又过于清晰。假如古音曾经听过那位躲在蒙古公女的帐篷里、直接导致了蒙古军发动此次远征的失去了双手的吉泰魔道师、孤身一人横穿了诺斯菲拉斯沙漠的卡尔.莫尔长达9页的独白，恐怕会对阿库拉产生更强烈的兴趣和震惊吧。

当然古音不可能听过卡尔.莫尔的故事，而且即便是卡昂的故事里，有多少是真实的，有哪些只是不可靠的传说，有哪些被象征意义暧昧化了，又或者故事的由来是古代曾真实发生过的事件，现在也无从判断。

「实在是令人惊讶的故事，话说——」

古音话音未落，两位拉贡战士急匆匆跑进屋里。只见他们一身打扮明显是已做好了战斗准备，在卡昂和古音面前恭敬半跪，报告出征准备已完成，大家只等他们下令开拔了。随后二人再次组臂为轿，将卡昂抬起。

「走吧，我们不是正赶时间吗。」

卡昂好像已经把刚才的话题完全抛诸脑后，挥手示意。

「我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是风洞。」

「风洞——？」 

古音正想追问，卡昂已经走出屋外了。他跟在身后正走着，突然一个激灵——

刚才他就一直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很在意，现在终于反应过来。

阿库拉——这个词听起来莫名觉得亲切。

它和奥拉这个古音除了自身名字外唯一记得的单词发音如此相似，难道只是单纯的巧合吗？

5卷2话2节完

剧情小结

贤者告知本族秘辛，豹王惊觉身世关联。

8075→5389→18

关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