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风格没有好坏,只有不同
语言风格没有好坏,只有不同
(资料图片)
□杭州银湖实验中学 谢镛昊
《壶口瀑布》上到第二课时,有学生突然说:“我觉得这篇文章的语言太过华丽,太假,以至于空洞乏味,我很不喜欢。”
班里开始躁动起来。
“你具体说说。”
他举了一个例子。“于是洪流便向两边涌去,沿着龙槽的边沿轰然而下,平平的,大大的,浑厚庄重如一卷飞毯从空抖落。不,简直如一卷钢板出轧,有那种凝重,那种猛烈。”
“这里的比喻就十分多余,用非常具体的飞毯和钢板去形容瀑布,并不能让人意会到瀑布的美。”
我说:“那你会怎么改呢?”
“我还没想好。”
他的话似乎引起了共鸣,一时间,批判声此起彼伏。
“好,停,一个一个说。”我点了一个女生。
“我认为作者的语言可以再精练一些,可以给人更多的想象空间。”
另一个女生说:“《桃花源记》中‘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这样的句子多么简洁,桃花溪两岸的景色就这样被表现出来了。”
说这话的是班里的“学霸”,她这一番话说服了更多学生。“学霸”说:“我觉得‘眼前这个小小的壶口,怎么一下子集纳了海、河、瀑、泉、雾所有水的形态,兼容喜、怒、哀、怨、愁,人的各种感情’这段抒情有些突兀。为什么要强行抒情呢?这种奇怪的情绪不知从何而来。”
最开始发难的那个男生终于改好了句子,念了出来:“于是洪流便向两边涌去,沿着龙槽的边沿轰然而下,平平的,大大的,浑厚庄重,凝重猛烈。”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这个句子被大家评价为“虽然不是很好,但比原文堆砌的辞藻要好。”
我知道,这堂课已经脱离了我所有的预设。学生针对文本提出的问题、引发的思考,足以支撑起一堂令人印象深刻的课。
我示意大家安静:“我对大家提出的观点做一个总结。首先,有些同学不喜欢这篇课文,觉得文章的语言华而不实,是堆砌出来的,对吗?”
他们点头。
“其次,有同学觉得作者抒情的句子很奇怪,很突兀,对吗?”
他们点头。
“那么,我们一个一个来讨论。”
短暂的安静之后,我问了一个问题:“这段话用了什么手法?”
大家都知道是比喻。
“为什么要用比喻的手法?”
“为使文章要表现的内容更加具体。”有学生回答。
“非常好。这是一篇游记,游记需要具体的画面,这是作者采用比喻的第一个原因。我们再来看作者运用的喻体‘飞毯’,这个‘飞毯’能写出什么感觉?”
我引导学生想象一张巨大的毯子从空中抖落的画面:“‘飞毯’表现出的是瀑布的厚重,以及向下砸落的不可阻挡的气势。当然,你们可以选择自己觉得更好的喻体。”
有些学生开始思考,我进一步说:“为什么作者一定要用这样的手法,而《桃花源记》就可以不用呢?”
“就像美术作品,有简单素雅的山水画,也有浓墨重彩的油画,他们表现的对象不一样,选择的技法也不一样。作为一篇游记,作者梁衡需要表现的主要就是景物,越细致越好;而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并不是以写景物为主的。正如钟嵘在《典论·论文》里说的:‘夫文本同而末异。盖奏议宜雅,书论宜理,铭诔尚实,诗赋欲丽。’有人喜欢山水画,也有人喜欢油画,这都无可厚非,但两者我们都要学会欣赏。”
我在黑板上写下“准确”两个字:“根据想要表现的对象,选取最适合表现的语言风格,这就是写作的最高要求——准确。”
最开始发难的男生专注地听着,默默点头。
“第二个问题,你们觉得这个句子很突兀,莫名其妙地就把黄河和人的情感联系在一起,是吗?”
有学生说:“对的。”
“上节课我们赏析过一个词‘千军万马’,从这个词开始,作者笔下的黄河水就不再是单纯的水,它兼具水性和人性。所以,作者一直在用拟人的手法。”
“可是什么叫喜、怒、哀、仇、怨,这和壶口瀑布根本就不搭边。”有学生质疑。
其实,初读这篇文章的时候,我也对最后一句话感到迷惑。“这伟大只在冲过壶口的一刹那才闪现出来被我们看见。”很快,我想到一个词“包孕性顷刻”。
“同学们,如果你要画一朵昙花,你会画它的哪个生长阶段?”
“它开放的时候。”
“不,它将开未开的瞬间。在那一瞬间,昙花的生命力仿佛要冲破花朵的幽香,这是昙花最具有表现力的瞬间。这就是艺术作品的‘包孕性顷刻’,我们要选择对象最具有表现力的那个瞬间去描写。”
“在壶口瀑布落下的一瞬间,黄河各种各样的美都显现出来——历经磨难,方显个性。”我转身写下这八个字。
“因此,在写作时,我们一是要根据对象选择合适的语言,力求语言的准确;二是要选择对象最具表现力的那个时刻,最具有无限可能性的那个时刻,适时抒发情感。这样,你的文字说不定会超越梁衡先生。”我半开玩笑地说。
学生们若有所思。
我知道,“包孕性顷刻”这个概念是有理解难度的;我也明白,从学习到运用,需要时间,需要实践。这堂课结束后,仍有学生来找我探讨关于语言的问题。学生对文本的质疑和思考、对语言的探究和解读,达到的深度令我欣喜万分。我想,课堂有千般变化而不离“思维”二字,假若每堂课都有这样的争论,学生对语言的认知就能跳出预设框架,形成自己独立的感知训练闭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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